在西安交大,有两位作家的名字与科幻紧密相连。一位是王晋康,1978级内燃机专业校友,曾获97国际科幻大会颁发的银河奖、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终生成就奖等多项奖。另一位就是80后科幻作家王瑶(笔名“夏笳”),学校中文系系主任、副教授,作品七次获科幻世界银河奖,四次入围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用英文创作的超短篇小说“Let’s Have a Talk”发表于《自然》杂志科幻短篇专栏。在“养浩然之气 蕴书香交大”主题巡展中,就展出了王晋康的《水星播种》《七重外壳》《生死平衡》,以及王瑶的《寂寞的伏兵》《你无法抵达的时间》《倾城一笑》等作品。今天的【书香交大】专栏,让我们一起走进王瑶的科幻世界。
“王瑶这个身份是用于做一些相对‘正经’的事情,比如在大学里面做学术、搞研究和教书;而夏笳这个身份用做相对‘不太正经’的事情,比如说写科幻小说或与外星人合影。”王瑶笑着说。
于阅读中认知世界
王瑶从小就在科幻海洋中徜徉,各种各样的科幻书籍和科幻杂志伴随着她的成长,“最开始是父母帮忙去邮局订书,有了零花钱后就会自己去买喜欢的书。小时候的娱乐活动很少,可以玩的就是看书、写写画画,在那个状态里人很开心。”阅读之于小时候的王瑶来说是繁重学业后的悠闲,是平淡生活里的光亮,是通往科学世界的飞船。
随着个人成长和知识结构变化,现在的王瑶读的书越来越多,能够觉出好来的作品也越来越广泛。小时候的王瑶偏爱童话般的意象,“只要能飞起来的东西我都喜欢”,现在尽管仍会被这些意象打动,但她同时也在追求作品的哲学思辨性,“现在学术论文和科幻作品都会读,非科幻的小说、带有一点幻想色彩的小说也会读,也许现在喜欢的东西小时候不一定能看懂,但其中包含的思想密度同样是很令人着迷的。”
谈到文科生如何很好地阅读科学主题作品,王瑶认为需要做的只是将阅读看作是乐趣而不是负担。“在你能够接受的阅读里尽量地去发掘让你觉得有乐趣的事情就行了,这些东西弄不懂也没关系,不要让这些东西困扰你,你总有读起来有意思的东西,那就多读点,根据兴趣去找其他更有意思的东西来读,可能读着读着会回到这个知识点,最后发现这个知识点是搞得明白的。” 对于王瑶来说,“阅读始终会是一个爱好”。
从小就对自然科学感兴趣的王瑶不仅把科幻看作业余爱好,也将其作为自己观察和理解世界的方式。“我自己在学术思考和写作中想到的问题会融入科幻小说,而从科幻阅读和创作中获得的灵感也会用于学术研究和课堂教学。”科幻视角下的王瑶会不自觉地想象世界几万年后的光景,而如她自己所说,“我没有办法想象,倘若自己没有科幻思维,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在写作中发掘自我
写作是王瑶除阅读外的另一种娱乐方式。自2004年第一次在《科幻世界》上发表《关妖精的瓶子》以来,王瑶已经持续创作了十八年,而她真实的写作时间却比这个时间更长。“我的写作最早是以和好朋友讲故事的形式,我们两个在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创作童话故事,八岁的时候发表了第一篇名为《稀奇古怪国历险记》的小说,那个时候并没有很当真。”王瑶坦言,“很多人在最开始创作的时候都会这样,没有把创作当成一个正事去干,只是当成一个闲事,干的会很着迷,会停不下来。”
中学开始王瑶在阅读科幻作品之余会自己写科幻小说,这种写作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王瑶并不把写作加上功利性的枷锁,而是将其看作自己体验生命、认知世界的独特方式。“写作是一种生命经验,而不仅仅是一种职业。作家不是用作品来定义的。作家是用很‘作家’的方式在理解和观察这个世界,去表达和记录自己的想法。生活的这个时代有很多的议题,用科幻的方式来进行讨论是最有效的。平常我也会写日记或者随笔,不一定会发表,但是一直在写。”
如今王瑶在写作时更习惯用学术写作的叙事方式去讨论一些问题,用情节和人物把这些思考串起来,使之成为一个故事。“写的时候如果我觉得要讨论的问题最好用哲学思辨的方式来写作,与此同时如果仅仅用这个方式去写就不构成小说,只能被归为学术随笔之类。要使之成为小说,需要把这些思考放在一个合适它的故事里面,那么这个故事可能是悲伤的、治愈的,是某种结合。”
从整个科幻史来看,科幻什么都可以讨论,而王瑶偏爱从“交流”的角度开展故事,具有极大差异性的主体之间通过对话达成某种理解的主题很让她着迷。“好的科幻故事里的人物,即便是非常奇特的人,外星人或者机器人,依旧是能让读者以某种方式与之产生某种体认的。那么这个人物就一定是有很多地方我们要从人的角度去理解和处理,也必然要涉及到这个人和其他角色之间的关系和情感连接的问题,在铺展或塑造人物的时候,也会讲到人类普遍关心或困扰的议题。”要写好这类议题,使人物生动传神,广阔的知识视野和丰盈的生命体验是不可或缺的。
2015年,王瑶邀请科幻作家刘慈欣、科学家李淼来校与学生交流
作为一个科幻写作者,同时是科幻研究者,王瑶在她感兴趣的“中国科幻的中国性”方向上不懈探索着。王瑶目前关心的是后刘慈欣时代的中国科幻,她将刘慈欣的写作范式视作一个对特定时代的回应,而刘慈欣已经在自己的作品中将他的讨论进行到了极限。“可以说,这是以他为代表的一代人或者一种认识世界方法的局限。刘慈欣当然是具有超强想象力的作家,但是他的想象力也有无法抵达的地方,这个地方对我们新一代的作家、新一代的人们来说,不得不作为一个必须去接受的挑战。在我看来,这是中国科幻非常独特的历史使命——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方式去想象、描写‘黑暗森林’之外的世界。”因此王瑶在写作时总有一种“不能满足于刘慈欣已经写过的东西”的感受,她始终在寻找着真正能让她“兴奋”的科幻地带。
从生活中采撷灵感
生活是一座巨大的宝库,王瑶始终认为写作离不开对生活的感受力,离不开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情感的互通。“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呢?”王瑶笑道,“从理论上来说,人做的事情可以由足够聪明的机器替代来做,但说到底人和人总是要交流的。人就是在社群环境中演化出来的,所以我们的大脑和身体本身就需要大量地和周围物质性环境中的物质性存在进行交流。”秉持着对沟通的热情,在“创意写作”的课堂上,王瑶也会和有意愿写好作品的学生进行直接针对具体作品的交流。
“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和媒介环境会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抽象化,比如说物流系统,虽然在这个系统里有很多人在劳动,但是我们感觉不到是人在劳动。所以我觉得疫情特别清楚地让人看到,我们想象中所需要的全能社会机器在出疏漏后仍旧需要人来做这些事情。我觉得系统的本来面目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它表现出了不需要人的假象。”在经历过建微信群、领取物资的疫情短暂封控生活后,王瑶愈来愈看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在她看来科幻作品中最重要的还是人,并不是机器或者外星人。
和很多人一样,王瑶现在有着强烈的风险意识,之前虚幻的安全感正在消失。“当我用科幻的视角思考此时此刻、思考当下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想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应该抱着怎样的希望生活呢?”
“春光是转瞬即逝的,自然每天都在变化,如果今天能出去走走的话,我一定不要等到明天。”王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